引言 亚马逊封号潮已过去大半年,被命中的卖家仍卡在这一事件里,无法向前。卖家们信奉,有违规就要敢接下平台的封号铁拳,那么之后呢,被扣留的资金将落入谁的口袋?
亿恩网了解到,20多位深圳卖家仍在寻找拿回资金的机会,他们年销售总额约200亿,封号潮中被冻结金额达3亿。这些卖家统计了周边约2000个被封账号,截至目前,仅有2个通过申诉,卖家得以拿回资金,生还率只有千分之一。
卖家很难就被封账号与亚马逊方面沟通,于是开始诉诸法律,但根据亚马逊条款,卖家将面对强制仲裁,就每个账号的每个站点分别向相应国家提起仲裁,被封站点数=仲裁次数,一个余额较大的美国站点就需要15-25万美金,可谓天价仲裁。
大多数被封账号站点的余额均不及仲裁费用高,进行仲裁得不偿失;即便是余额较高的站点勉力一试,也要先拿出约100万元人民币的仲裁费用,而仲裁结果无法预测。目前,这些深圳卖家正在集体寻求律师进行仲裁以降低成本,并尝试在美国之外组团诉讼,他们仍然希望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护权益。
封号超半载,20位深圳卖家对峙亚马逊
近日在深圳,20多位封号卖家聚到一起,再次尝试挽回资金。他们中以腰部卖家居多,年销售额很是可观。“我们大概能做9个亿,其他家应该都是5-15个亿,假设平均每家10个亿,总共就是200个亿的销售额。”组织者李城说。
这些卖家的被冻结总金额约为3亿,在扣除一系列费用后目前剩余两亿元。李城介绍,在第一波封号中,卖家们超90%的账号被封,之后重建一些账号也陆续被封,几轮封杀后,目前仅有少量店铺存活,用于清货。
王明是其中一个。2015年他开始做亚马逊,公司90%以上的收入都来自这个平台,2021年上半年出单量高达100万。“我们有做一些评测,没有放小卡片,被抓到(刷单),关了我十多个店铺,销售额和利润减少80%。经过三个月的等待被判为欺诈,罚没资金。”
在卖家提供的被封站点及余额统计资料中,单个卖家被封站点数量从个位数到近百个不等,覆盖北美、欧洲、日本等各大站点;被冻结账号余额低则数百万,高则上千万。其中一位卖家30多个站点被封,被扣资金达2000万。
(卖家提供/部分被封站点及余额明细)
在封号时间达到90天时,亚马逊告知卖家可通过视频认证申诉,但做了认证的大部分账号均被拒绝或未收到回复。
李城是精品卖家,在某一小家电产品市场占有率第一,亚马逊上月销售额八九千万元。由于较依赖亚马逊,李城公司计划逐渐减少亚马逊渠道的收入比重,但动作还是慢了一些。2021年会员日前,李城公司做了充足的准备,包括大量促销及足量备货,会员日后账户余额处于高位,但账号很快被封,这个节点让李城扼腕叹息,亚马逊上的营收也仅剩两成。
因刷单被关停账号在情理之中,但李城等一众卖家认为,亚马逊不应扣留其账户资金及货物。“亚马逊跟我们之间的合同不能超越法律,你可以要求我不做亚马逊,但你没有权利查封我们的资金和货物,这不是亚马逊的财产,亚马逊也不是法院。”
加之无法和亚马逊方面进行沟通,一批卖家决定与之对簿公堂,但常规的诉讼路子走不通。王明表示,卖家协议中有一项默认条款,当卖家与亚马逊发生争议时,一般情况下卖家无法诉讼,只能仲裁解决。
(亚马逊条款截图)
“亚马逊和您都同意,与亚马逊或其关联公司的任何争议或以任何方式与本协议或您对服务的使用有关的任何索赔,将通过本段所述的具有约束力的仲裁解决,而不是在法庭上解决……”一些特殊情况除外。
条款还提到,任何争议解决程序将仅在个人基础上进行,而不是在集体、合并或代表诉讼中进行。如果出于任何原因,索赔是在法庭上而不是在亚马逊仲裁中进行,亚马逊和卖家均放弃陪审团的任何权利。
王明说,如果没有这些条款,眼前的封号事件会是另一种结果,中国卖家群体会抱团去做集体诉讼。他打了个比方:“如果一个卖家来打这场官司需要100万美金;100个卖家可能需要200万美金,但是分摊到每个人,卖家就打得起官司了。”
然而这种假设不存在,卖家即将面对成本高昂的仲裁。
难以招架的天价仲裁
在美国加州北区地方法院,多名卖家就封号事件对亚马逊提起集体诉讼。不久前法院做出判决,批准亚马逊强制仲裁的请求,但不支持亚马逊撤诉的请求,诉讼将通过仲裁解决。
仲裁成本极高,对卖家而言,几乎等同于游戏结束。一位封号180天的卖家在一则视频中讲述了该群体在诉讼和仲裁下的两难处境。
王明对仲裁一事做了详细说明。
“仲裁需要卖家就每一套账号的每一个站点去相应国家提交仲裁。比如说我们的一套亚马逊全球账户,里面总共有10万美金的余额,美国站有5万美金、加拿大站有1万美金、欧洲有2万美金、日本有5000美金,那么每一个站点分别向当地国家法院提起仲裁,就涉及到6个国家、6次仲裁,比如美国仲裁费用可能要15-25万美金,约等于120万人民币,欧洲跟日本的还没去问。
假设我们有10套全球开店账户,那名下可能就有50个站点,每个站点分别需要一次仲裁。所以亚马逊理直气壮不给我们卖家的钱,就是这个原因,仲裁太贵了,你一点招都没有。
举个例子,我10多个账号冻结14天的款项,还剩下1100万人民币,听起来不少了。但真实情况是,我没有一个站点余额超过200万人民币的,只有三个在120万以上的,我最大的三个账号都没办法打一场仲裁,打完也就正好够我支出的律师和仲裁费用,跟我要争取的标的几乎是相等的。相当于我要花一块钱去争取一块钱,如果不花这一块钱,那亚马逊就把这一块钱罚没据为己有了。”
(卖家供图)
这样昂贵的仲裁,结果也仍是未知数,且卖家需要先拿出仲裁费用。对被封号的卖家来说,这会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部分卖家的账号上就剩了不到10万美金,一旦仲裁还得先拿出来一笔费用,有几个卖家会愿意?本身就半死不活快破产了,还让他们把最后的钱拿去打官司,大家都承受不了。”李城说。
也有成本较低的仲裁——紧急仲裁。一个美国站点的紧急仲裁费用约为3-4万美元,但它要求卖家在封号发生后短时间内提起,目前四五个尝试走紧急仲裁的案例均失败,只能回到普通仲裁。
李城介绍,在普通仲裁中,实际仲裁费用与账户金额相关,余额较低的站点仲裁费用或许在几万美元,即便如此,许多卖家的账户余额也没有仲裁费用高,仅有少量余额较多的站点可以进行仲裁,绝大多数卖家都打不起。
对于当前局面,李城感到气愤:“亚马逊现在欺负我们,不是说我们不占理,而是我们打不起官司,你时间上耗不起,经济上承担不了,我们只是玩不过他。”“强制仲裁就是一个坑,对于99%的卖家来讲,仲裁都是一个不归路,是一个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路径。”王明说。
尽管如此,在深圳已有几十个卖家已经准备仲裁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李城说这是无奈之举,成本极高,但如果不做,卖家将面临亚马逊的单方面处刑。“现在有人在组织集体谈一个价格一起去仲裁,打包价可能会便宜点。另外我们在号召大家组团找律师仲裁降低成本,美国以外组团诉讼。”李城说,他们还是希望以法律手段来维护自身权益。
资金被扣、仲裁难行,被封号的卖家们对亚马逊和其条款产生了诸多质疑。
卖家控诉亚马逊霸王条款及规则
李城和王明坦承自己确实有过违规操作,但他们都认为,如果卖家违规,平台可以封杀其账号,而扣下账户资金及货物很不合理。
亚马逊的条款中提到一点:如果我们确定您的行为或表现可能会导致退货、退款、索赔、争议、违反我们的条款或政策,或给亚马逊或第三方带来其他风险,然后,只要我们确定亚马逊或第三方的任何相关风险持续存在,我们可以自行决定不向您支付任何款项。这或许是亚马逊决策的依据。
卖家对此并不认同。王明称,根据我的理解,账号里是我们的钱,亚马逊直接把我们的钱给吞了。法律界都同意,在没有违法的情况下这属于卖家的私人财产,那平台为什么不给我们?我们现在没有法律途径,因为告平台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卖家供图)
李城直言,亚马逊这么做不尊重卖家权益。现在账号被封了,平台以各种理由扣卖家的货和钱。比如买家想退货就随便退,平台扣各种仓储费,卖家需要移仓又不让移出。
在退货问题上,李城叙述了自己遇到的情况:现在都是拖了很长时间还没有完成退货,丢了很多货,平台也不提赔偿问题。目前,他所知的卖家几乎都遇到了丢货问题,大概每家都有丢货10%~20%,平均丢货率约为15%。
“你不让做就一次性和大家和解,做这种拖得遥遥无期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亚马逊平台)的初衷是什么,没有什么逻辑。”他感到焦虑。
李城表示,亚马逊并不尊重卖家权益,这在多个方面都有体现:
第一、亚马逊规则有BUG。作为卖家,我们在跟招商经理沟通过程中,也不断地提到要亚马逊解决问题,比如说适当降低Review的权重,就没有那么多人去刷单了。
第二、没有适度管控。如果亚马逊适度对跟卖进行控制,就没有那么多人去操纵链接;如果适度地降低VC账号权重,就不会总出现有人利用VC账号去攻击同行的情况。
第三、不给卖家申诉机会。封号卖家都在等待亚马逊的申诉通道,但这个通道从未出现。目前我们统计了大约2000个账户,只有2个通过了申诉,卖家拿回资金,照此来看,账号申诉回来的比例只有千分之一。
第四,未从源头把关。在招商环节,亚马逊没有严审账户、控制卖家资质,如果能做到前期严格审核,后面就不用搞这么复杂、频繁处罚。现在是新账号随便批,进来之后又随便关,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王明的看法与李城相似。他介绍,亚马逊平台上的几百万个卖家犹如过江之鲫,且都处于亚马逊食物链底层。“亚马逊的封闭生态类似囚徒困境。2015年到2020年之间,在我所经历的亚马逊生态周期内,平台也抓刷单,不过抓得不严,刷单者上位,不刷单的发展较慢,这造成了卖家的恐慌,并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这样的生态环境中,在很多卖家的认知里,刷单、测评是常规的竞争手段,现在风向突然变了,平台举着民意和政策的大旗对这些卖家进行封杀。”
王明以自身为例进一步说明,“我是做了一些评测,其实从订单量上而言,这些测评所占的比例很小,不到千分之一,然后平台判定我涉嫌商业欺诈,整个过程也不提供任何证据。在平台封账号的流程里,它不会告诉你监测到了什么、证据是什么,就是直接发一个通知,告诉你账户涉嫌违反商业条款第三条,我们开始暂停你的账户,然后请你提交申诉。
在平台提供的申诉模板中,卖家违规了哪些政策、是否刷单刷了哪些单,谁帮助刷的等信息都要一一上报,这个模板资料就是卖家的犯罪事实,卖家填完之后,平台审核决定是否通过。通常不管申诉结果如何,作为卖家是要先主动提供犯罪资料的,而如果一个好人被误杀,面对这样的申诉流程将束手无策。
比如我的一个亲戚,我授权品牌给他做,他没有刷单,但因为我的品牌也被连坐封号了,他给亚马逊写信表示自己没刷单,亚马逊依旧是一个模板扔过来,要他提供犯罪事实,一个好人怎么证明自己是好人呢?没法提供,那就请律师给亚马逊写信,亚马逊说我们不接受律师信,要让卖家自己沟通,于是就回到了提供犯罪事实这个路径。某种程度上讲,在封号整顿中,有部分卖家没有刷过单,这些没刷过单的卖家是被坑杀的,且在封号申诉流程里也是死路一条。”
在经历了封号无解之后,部分卖家进行了业务方向调整,试图减少对亚马逊的依赖。
“控制欲望,降低在亚马逊的收入占比”
账号被封后,李城在亚马逊上的斗志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他表示,亚马逊封号一事没有解决,基本上不考虑再主做这个渠道,接下来公司会减少在亚马逊的营收占比,把比例降到总营收的30%以内。“要慎重,控制自己的欲望,就算有生意也不能随意做,因为平台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今后大家高价值卖货就好,不要搞内卷,冲量冲到前面,这对大家都是不友好的。”
王明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直言接下来还是会做亚马逊这个平台,但是精力会放的少一点。亚马逊是能承载中国品牌出海的一个通路,这个平台份额很大,但是平台政策面前,卖家群体也要试图摆脱对它的依赖。
对于李城提到的亚马逊平台内卷,王明感受颇深。他分析道:平台永远不会亏,也永远不会输。卖家之间的内卷,一定程度上也是亚马逊刻意为之,这叫羊群效应。我觉得亚马逊的飞轮理论可能是恶意的,它的整个商业模型设计里,对中国卖家、对供应链群体而言,就是一个这样的设定。飞轮理论是更多的卖家和买家,平台把买家看得很重,这是它的资源,亚马逊要让买家有更多复购、更高的忠诚度,那就要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服务、更低的价格、更好的产品。
王明认为,自己的遭遇已经足够让人看清答案,亚马逊平台存在较高的风险,这种业务模式重资产且安全系数低。“根据平台条款,亚马逊有权利无条件终止跟卖家的合作,这个是在卖家开店协议里面的,这意味着亚马逊不需要理由,只需提前30天告知卖家终止合作。现在亚马逊跟卖家之间有点像甲乙双方的关系,它不是一个平台,也没有担负平台的责任,对于任何卖家而言,它就像一个甲方,随时可以终止跟卖家的合作,随时可以关掉卖家账号,不需要理由。”
从这些角度来讲,亚马逊的部分规则对卖家并不算友好,他们建议同行,为保护自身权益,要适度降低亚马逊的收入占比。
目前,李城和王明都在积极拓展其他第三方平台和独立站渠道,分摊自己的经营风险。“我们新的业务方向就是做独立站,做精品站,把业务范围收窄,用更多资源去打造一个精品,然后脱离对亚马逊流量的依赖,做品牌做爆款,全网营销全网吸纳流量。”王明说。
结合自身经历,他对跨境电商卖家提出三点建议:
第一、合规。不要再去违规刷单,因为定有为之付出代价的一天;
第二、一定要去做品牌;
第三、流量多元化。以品牌为中心,塑造多元的渠道和流量,提高产品本身的竞争力,深入了解用户,做用户的深度洞察和流量的深度挖掘。
如李城和王明一般,这些被亚马逊封号卖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在国内这样的卖家还有很多。他们的资金和货物能否回来、何时能回来,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本文李城和王明为化名,文中观点均系卖家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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